铃铃

【百日喻王/第93天】启明星欲来 1-3

三道魔咒番外。但没看过也木问题,主要是补充正文的背景设定。分上下两部,剩余年前补完(咕

 

BGM-追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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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正是春寒料峭时光。

 

喻文州走到教室门口时全班已经鸦雀无声。他内心一沉,但还是吸了口气,不让自己露出慌乱的神情,安安静静走了进去。

 

然后他果然发现一切已经糟透了——课桌内的书本一半不见踪影,余下的被撕得乱七八糟。他的椅子则以一种奇异示众的方式被扔在窗台上,看上去湿淋淋的。全班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有窃窃私语的,有装作没看见的,还有面带得意的。

 

喻文州尽可能不被发现地又深吸了一口气。他露出十分淡定的样子,无事发生般一步步到硕果仅存的书桌前。他慢慢放下书包,却忽然转身,目光朝后排的一个壮实男生直射而去。

 

那男生宽脸上满是油腻的青春痘,正靠着窗框朝喻文州满脸得意,蓦地被对方寒潭般的眼神击中,居然觉得冷得慌。可当他看到班花陈心怡朝喻文州走过去的时候,眼神中立即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他冲着喻文州高声喊道:“尖子生的椅子掉窗台去啦!哈哈哈哈哈哈!”

 

健壮男生身边的几个男生一起跟着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时四周开始发出“够了够了”“快班会了”的声音,不少人也渐渐转过头,开始交昨天的回家作业。

 

但陈心怡依然板着脸说:“李煜明,你们笑够了没有。”

 

李煜明脸上红了红,一对小眼睛中的目光更加怨毒了。他朝前走了两步,望着陈心怡,语气不甘:“心怡,我们家可是世交,这个姓喻的穷光蛋有什么好?他成绩好又怎么样,以后还不是给我们提鞋的——”

 

他刚越说越起劲,却忽然感觉头顶一黑,接着是巨大的哐当声。只见喻文州已经没声息地到窗台边取了椅子,把椅子高高举过头顶,面无表情地正对着他。李煜明身边的两个男孩见几乎是立即吓得朝后退去,留下李煜明吓得面如土色,朝后动一动都不能。但谁想喻文州却只是哼笑了一声,便缓缓放下椅子,再也没有看对面几个一眼,就拿着椅子回到座位。

 

四周学生纷纷缩着脖子让道。陈心怡向前几步,皱眉关切地问:“喻文州,你怎么样?”

 

喻文州低头放好椅子,说道:“我没事。谢谢陈同学关心。”他从书包里拿出纸巾,一边抬起头擦椅子。“昨天和喜欢的人发短信到很晚,今天稍微有些迟到,没想到班里已经起了这么大的骚动。”

 

果然,一听到“喜欢的人”,陈心怡的神情顿时变了。她卡了半天,吞吞吐吐地问道:“喻,喻文州……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喻文州语气自然地点点头,温和的双眼甚至粘上了笑。“是我在b市奥赛的时候认识的。他就像一道光一样明亮而吸引人,当时一眼就喜欢上了,后来我们就一直保持联系……”

 

喻文州一边说着,见对方越来越难过的神情,内心叹了口气,感觉也快有点扯不下去了。好在这时,门口传来“文州”的喊声,一个满脸书卷气的眼镜男生正站在门口。他快步跑到喻文州身前,说道:“文州?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李煜明羡慕陈心怡喜欢你啊……”

 

午休时分。阳光惬意地洒在花园和绿色的操场上。操场附近的大树边,眼镜男生吕东东和喻文州正在一起吃午餐。

 

喻文州叹了口气,嘴边都是苦笑:“我希望陈大小姐不要再接近我了。”

 

吕东东见状,凑近几分问道:“那你之前说你在b市有喜欢的人,果然全部都是胡扯的?”

 

喻文州作了一个“嘘”的手势,说道:“别说出去啊。我特地挑了个遥远的地方说,就怕穿帮。”

 

“得了吧你,”吕东东说,“你别乱给自己下批语。我爹说过,有的谎扯多了,扯到最后会变成真的。”

 

“是嘛,”喻文州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该考b市的大学?早点和我的心上人见面?”

 

跳过喻文州不负责任的扯淡,吕东东不怀好意地问道:“可是你真不喜欢陈心怡啊?年级里喜欢她的人都能排三圈了,还是你喜欢别的女生?”

 

但喻文州却是正经地咽下一块白斩鸡,说道:“不喜欢。而且我们高中的女生我都不会考虑的。”他见吕东东有些疑惑,解释道。“毕竟这里是私立贵族学校,你们都是家庭条件很好的孩子,我们家只是开小饭店的,和你们不一样。就像李煜明说的,我以后就算能上再好的大学,结果也可能给他们家的集团打工而已。”

 

“文州,”吕东东顿时神情有点变了。他用力地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你真没必要因此自卑。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而且你是我们全校第一个全奖特优生,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呢!像李煜明那种,就算每个暑假都在美国呆又怎么样,他的英文不是照样不如你!”

 

“谢谢你,阿东,”喻文州弯了弯眼睛。“我没有自卑。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叫荣耀的游戏,感觉好玩儿吗?”

 

一听喻文州提到这个,吕东东的眼睛顿时发光。“哦!”,他放下饭盒,兴致勃勃地说道:“可好玩儿了!这个很考验操作,职业副本设计得也很丰富,我光是冰霜森林就和他们一起闯了半天呢!而且他们还有职业联盟了现在!第一赛季正在进行,那个叫叶秋的可厉害了我和你说……”

 

 

放学时分,喻文州拒绝了吕东东请司机送他回家的邀请,一个人去搭公交车回家。他走过一排排的豪车,在夕阳下留下他长长的影子。他不想让任何人哪怕是意外看到他沮丧的模样,始终是挺直脊背,书包勒得极紧。喻文州一边走,一边默默思考今天发生的事。一想到李煜明和被撕毁的课本,即使他已经足够冷静,但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攥紧双拳。喻文州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可自己又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他——毕竟这所人人向往的顶级私立80%是李煜明家出的资。别说他这个全校家境最差的,就是茶器世家的吕东东也不敢和李煜明正面杠上。

 

喻文州沉默地停了下来。他望向远处高贵挺拔的钟楼,上面“公正 平等”等等标语在夕阳下熠熠发光。边道上刮起一阵凉风,喻文州抬眸眺望远处的高塔,心想这里是否真的有所谓的公平。

 

学校建在郊区,出了校园便逐渐地失去热闹。喻文州走在疏索无人的小道上,忽然感觉有什么正在朝他接近。他立即后退一步想躲,但还是慢了一步,被人蒙眼拖进了巷子里。

 

“大哥,逮到肥羊了,这小子是有钱人学校的!”喻文州耳边听到这样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三五个街头混混正把他围在墙边的角落里。

 

喻文州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几个混混,内心苦笑。他片刻后不慌不忙地抬起头,说道:“各位,我虽然是那个学校的,但我是资助生,我妈在菜市场卖菜,家里没钱。”他转过头,放下书包拿在手里,心想这些个课本还真是多灾多难。

 

他用力打开书包,将书本倾泻而出,平静地说:“包里只有这些。书不值钱,包也是小市场买的。除此以外我还有13元零花可以给你们,不过有点零零碎碎的,各位大哥不要嫌弃……”

 

几个混混见陈旧的包里空空如也,又看到喻文州磨磨蹭蹭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五角,一个皱巴巴的2元等等一堆花花绿绿的纸币,一边还在拿,顿时兴奋劲都没了。为首的混混不屑地说:“行了行了,你自己收着吧。还以为逮到条大鱼,没想到学校里还有你这种穷逼。”

 

喻文州怕码加得不够,故意抬起头,装作有几分害怕地问:“真的不要了吗?”

 

见混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喻文州内心呼了口气,想还好自己之前有预料过这种情况,准备了一套特别零碎的纸钞。但不想他刚刚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却听到对方说道:“等等!你站住!”

 

喻文州内心一沉,但只得慢慢转过身。只见对面的混混向前走几步,说道:“你是没钱,但你同学不是个个富得流油?打电话叫一个你的朋友过来!快点!”

 

喻文州脑子里第一反应就略过李煜明的恶毒的脸。但他依然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带手机。而且……”但就在这时,一阵低电量的声音从喻文州的裤子口袋里响起。

 

喻文州顿时暗道不好。混混头子双眉竖起:“小子,你敢框我?!”

 

阴暗小巷子里的人影层叠,瞬间喻文州已经被团团围住。喻文州此时整个人被阴影笼罩,心知情况极为不妙,他攥着唯一可以作为武器的书包,脑子里转了几个策略,却都无法脱身。就在喻文州即将被围攻的时候,混混中的一个忽然“哎哟”了一声。

 

巷子里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刻。三秒钟后,混混头子偏过头吼道:“怎么搞得?”

 

那位混混说道:“彪哥,我们是不是得去看老大的比赛了?我们应援的旗子还在基地那儿呢!”

 

然后喻文州看到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混混头子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下一刻,他看到他收回伸出的拳头,猛地一拍脑袋大喊道:“糟了!你们怎么不早说!”

 

“现在去还来得及……晓川场馆应该离这里不远……”一个混混弱弱地说。

 

这句话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一时间巷子里要对喻文州出手的人纷纷收起家伙,火药气瞬间一散而空。被围在角落的喻文州已经开始心跳加速,他听到听一个混混说道:“今天老大和谁比赛啊,那个叫什么叶冬的?”“呸,是叶秋!不是他,是那个叫微草的。据说也挺难缠的,好像是出了个新人治疗……”

 

混混头子吼道:“什么狗屁微草嫩草,看咱们蓝雨怎么打死他们!撤了!万一来不及去看老大揍人他回头一定扒了我们的皮。”他提脚便走,走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喻文州,粗声粗气地说道:“小子,算你走运!”便带着一众人等离开,瞬间巷子里已经再无人声了。

 

喻文州抱着包倚在角落,望着迅速从巷子里撤离的那批混混,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蓝雨和微草。

 

 

当天,喻文州乘在公交车上,用手机查到了混混们提及的那个游戏。

 

那个叫做荣耀的游戏。以及蓝雨,魏琛,索克萨尔。荣耀比赛已经有了职业联盟,和他们今晚客场对战的战队正叫做微草,当家角色王不留行,职业魔道学者。

 

等等。喻文州顿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吕东东上午提到的那款游戏吗?

 

从世家少年到街头不良,任何人都为止沉迷乃至任何人都能凭实力参加的职业联盟,到底是怎样的呢?

 

不知为什么,望着手机,喻文州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到胸口,似乎眼前出现了一个七彩斑斓的入口,敞着光在等他,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那天他甚至当场想去晓川场馆看看,但最后他前往了家里附近的一所黑网吧。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叫做的荣耀的游戏。

 

不得不说,尽管他当时没有立即沉迷进去,但后来也沉迷进去了。因为荣耀非常有趣——这是其一,但这远不是喻文州一头扎进去的理由。

 

他真正动容的是荣耀的纯粹和公平——无论隔着屏幕的你是谁,是年轻还是衰老,是贫穷还是富裕,只要你足够强大,就能凌驾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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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有一个陷进去的理由,那就是喻文州发现自己确实在这个游戏里玩得挺转。

 

“哇!今年圣诞任务完成得真是太棒了!六件橙装呢!”吕东东兴奋地扬着手腕。“文州,多亏你算得准点!”

 

喻文州只是谦和地笑笑。这时其他几个同伴上前,大家商量着把橙装分了。虽然和职业选手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对他们这种普通玩家来说,这次的收获已经堪比蓝溪阁的一些真正的精英工会了。喻文州的团队主要是吕东东和别的几个学校里的同学,在荣耀里别无二致,都是从零开始的赤贫,第一次拿到橙装别提有多高兴了。

 

而喻文州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展现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才华。他本来就极为擅长计算,操纵的是控场能力最强的术士,自从接触这个游戏以后就不断进步,特别是在战术方面的研究在小团体里无人能出其右。不仅如此,他战斗时思维永远极其冷静,该退该冒险的尺寸拿捏得当,对于各位成员的能力分配也十分到位,渐渐成为了团队里脱颖而出的领导者。本来别的几个富家子弟的学生还有点不服气喻文州当指挥,但是在他屡屡带着队伍攻破各类副本和棘手任务后,其他人也完全对他心悦诚服了。

 

而吕东东就是他们荣耀小队的副队长。这支打本小队就是他拉起来的,而且他的水平也非常不错。但和吕东东相比,喻文州有一点不如他,就是喻文州的操作。喻文州手速很一般,和他性子一样,慢悠悠的。不过在打副本的时候掐准节奏,这点问题基本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一晃联盟第一赛季就到了尾声。第一届职业联赛终究由嘉世夺冠,斗神名号响遍大江南北。嘉世的对手遗憾地折戟沉沙,但他们依然奉献了非常精彩的比赛。作为一个荣耀玩家,虽然G市本土的蓝雨没有进入总决赛,但喻文州还是和吕东东他们一起在电脑前观看了整个比赛。职业选手之间的大神过招看得所有人热血澎湃,让每个孩子都久久地沉浸其中。

 

“要是我也能当上联盟冠军就好了!”吕东东望着叶秋的冠军奖杯说。他回过头,“文州,你觉得呢?”

 

此时喻文州却拿着一本笔记本,有点恍惚地盯着它,然后他眼前一亮,提笔在本子上快速地记下了些什么。隔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有点抱歉地说:“阿东,你刚刚在说什么?”然后他看了看电视机前嘉世夺冠的回放,顿时明白了吕东东想问的,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冠军啊……谁不想呢。”

 

是啊,谁不想呢。当看到叶秋捧起奖杯的一刻,十五岁的喻文州的内心也瞬间被热血感染。谁不想成为那个站在荣耀顶端的人呢?

 

说实话,这小半年来接触荣耀,喻文州已经被里面各式各样的战术所迷住了。他对单人PK的执念不大,更喜欢带队攻坚。如今他带着队伍挑战了一个又一个难过的副本,也赢过不少团队PK,渐渐地觉得光是和有规律的电脑或者普通玩家作战已经开始有点引不起他的兴趣。一般的摸清规律对他来说已经越来越容易,现在的他已经越发渴望前往更高的世界,和真正了不起的高手一较高下——尽管他清楚自己和别人还有着非常遥远的差距。

 

没想到机会很快来了。七月的某一天,吕东东兴冲冲地找到喻文州:“文州,蓝雨招收首批训练营学生了,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一个月后,喻文州经历了他人生中最重大的转折点之一。他被蓝雨训练营录取了。

 

但同时发生了另一件事。收到录取书的时候,他被叫到办公室里,蓝雨副队长方世镜温和但遗憾地告诉他,希望他能够转攻骑士或者魔剑士,作为他留下来的额外条件。

 

十五岁的喻文州已经擅长察言观色,他看得出,方世镜的脸上是善意及怜悯。他难得放下平日一贯淡定的眉眼,盯着方世镜的眼睛问:“方前辈,不能继续练术士,是因为我素质的原因吗?”

 

方世镜深深地望了一眼喻文州。他叹了一口气,用十分和善的语气说道:“蓝雨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战队,所以,我们欢迎不同风格的选手。在我的眼里,你有未来成为蓝雨一员的可能。但选择术士,就是选择成为蓝雨将来的基石。我们不需要两个术士。文州,”他凝视着他。“我怕你失望。”

 

 

后来,喻文州才知道,当时职业联盟当家选手的极限手速已经达到了500 apm以上,而普通选手也至少是200打底,上300也是家常便饭。

 

而他当时用尽全力的极限手速,只有170。

 

这份先天的数据,仿佛一堵墙,将他拦在了职业选手之外。

 

 

2

“今天上午你和谁1对1 PK?”

 

午饭时间,蓝雨食堂人来人往。训练营的孩子们也充满活力吵吵嚷嚷地三五聚餐。

 

“和那个手残呗。”一个孩子说。

 

“哦,喻文州吗?”旁边一个孩子羡慕地说。“运气真好。他到现在和人PK赢过吗?”

 

“真不知道这种人来训练营做什么,到处给别人送分。”饭桌旁的又一个孩子说道,“荣耀又不是背书,他这种,技能记得再熟练有什么用啊?”

 

“你干嘛这么说别人,”一个有泪痣的男孩指责道。“既然队长他们选喻文州进来,一定有他的长处。否则早就不让进了!”

 

“就是个陪练的吉祥物吧……“人群里有人小声地说。

 

他们稍微远处的地方,喻文州在食堂打过饭,然后装作没有听见一样端着饭走到食堂一边。一旁的吕东东低声说道:“文州,我们吃饭去。”

 

吕东东当时发挥得不错,和喻文州一起进了训练营。喻文州此时内心其实并不好受,但他还是温和地笑着点点头。

 

“文州,他们不知道你的厉害的,“吕东东安慰道。“现在都是1v1练习,再加上你现在也不是术士了,这么打当然容易输了。”

 

“嗯,谢谢阿东。“喻文州苦笑。“但我的手残确实是一个事实。接下来我总要想办法克服才行。”

 

虽然情况十分尴尬,但喻文州目前在训练营两周还没有拿下一场胜利。训练营的学生之强超出了他的想象,无论操作还是技术都非常优秀,经常快得让他无法还手,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擅长打1v1,手残之名已经传遍了整个蓝雨。

 

喻文州在学校里一直都是出类拔萃的学生,不管在哪里都是别人仰慕的对象,但在十六岁那年却饱受打击。先是被别人骂“穷光蛋”,现在又多了一个“吊车尾”的美名。他自问心理素质不错,但也终究在无人的夜晚辗转无眠。

 

不过,因为实力看不起总比因为出身看不起要好很多。喻文州看似比较好说话,骨子里却是个极为要强的人,坐在洒满阳光的座位上,喻文州看着自己的双手,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拼命练习,把手速练上去,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于是,喻文州给自己定了两套策略。第一,在手速目前还没法上提的情况下,应付月内淘汰制的积分考核。第二,用所有的时间拼命练习,把手速尽快地提上去。

 

于是,蓝雨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最勤奋的人。到得最早,走得最晚。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在静静地记录笔记。别人在找队员要签名的时候,他却不卑不坑地向队员请教问题。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夜晚,他在家中一个人对着电脑,盯着屏幕上时而出现的红点,不停地扑按着键盘和鼠标……

 

喻文州就这么没日没夜地练,旁人的嘲笑怜悯全当听不见。终于,当他对于整个训练营选手进行了大量分析和揣测后,终于在有一天获得了首胜。那天他开心地吃了一整盘白斩鸡。接着,喻文州开始时不时地打赢一场1v1 pk,在选择合理的地图和针对的打法下取得胜利。

 

他花了他所有能花的心思,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努力。他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全体学员的排位,尽全力和学员们战斗周旋,总算成功在考核末期达到了保底线的最后一名,成为留下的40个学员之一。虽然吊车尾令人有些尴尬,但被留下的喻文州还是高兴的。

 

原本这份快乐的情绪是要持续下去的,然而这一切,终究让魏琛带回的那个孩子打破了。

 

那天魏琛在训练室里带进来一个叫做黄少天的孩子,宣布他将成为他们中接下来四十人中的一员。那位新来的少年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兴奋,仿佛恨不得马上找个人交手。而远方角落里的喻文州却感觉如坐冰窖。他望着那个看上去极不安分的少年,呼吸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没有任何预料的,训练营空降了一个奇兵。加入了黄少天,自己的处境立刻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训练室里敏感的人已经朝喻文州看去。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学员们渐渐发现喻文州性格不错,而且比谁都努力,见他现在很有可能要因为黄少天被刷出训练营,不少孩子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但黄少天却并不知情,神采飞扬活力四射地嚷着:“大家好我叫黄少天,身高164体重45,别看我现在还不是很高,我以后一定会长高的!但是我不喜欢吃秋葵,你们别逼我吃啊!对了听说这里都是想当职业选手的,我打荣耀技术很好的,你们谁来和我先PKPKPK一场?”

 

大家对于新来的黄少天都十分好奇,见他一出场就废话连篇,有人已经露出了怀疑和不屑的神色。就在好几个学员已经准备开口应战的时候,却已经有人举起手来:“我。”

 

众人望去,都惊呆了,只见倒数第一的喻文州第一个举起了手,然后平静地走到黄少天的面前。

 

“我叫喻文州,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喻文州承认他当时没想那么多。他不怀疑队长魏琛的眼光,只是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因为黄少天而永远离开蓝雨训练营,他无法抑制自己想要知道自己和这个队长极其看好的少年差多少。

 

但结果比喻文州预想的还要残酷。当四周漫天剑光亮起的时候,喻文州竟然发现他连招架都难以完成。他倒下得如此之快,快到他自己也从来无法预计,还带着从未有过的无力,像一道看不见的寒潮把他拍击到无人看见的沉沉湖底,压得自己连抬头都做不到。

 

“我的天哪,”比赛结束后黄少天先是震惊了一下,随即跳起来朝魏琛喊道:“魏老大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们训练营里都是准备当职业选手的吗,原来这些人都这么菜鸡的吗,那我岂不是要天下无敌了,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连魏琛都有点尴尬。“咳,”他用力拍了拍黄少天,说道:“他手速提不起来,所以刚好你比较克他。你小子是颗苗子,但荣耀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一时间,整个训练室陷入了一片彻底的寂静。学员们望着黄少天,眼神都变了。他们知道喻文州的水平确实不行,但没想到黄少天居然能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他弥漫锋利的剑意根本和他们这些普通学员不是一个水平的。见喻文州惨败,距离最近的那个叫方锐的泪痣男生想要安慰他,但不想头深深低着的喻文州此时却忽然把头抬起,目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即将喷薄而出。但他最后却依然将眼中的一切压下,沉着声,用平平静静的语气说道:“谢谢指教。”

 

黄少天挥了挥手,表示回应过了,然后他继续嚷嚷着“下一个谁来下一个谁来”,却再也没有朝喻文州这里望一眼。

 

 

事后,喻文州还是没有被淘汰。因为另一个成绩不佳的看到了黄少天的锋芒后心生退意,决定趁早退出。空出的位子无人接替,喻文州又颇为幸运地留了下来。期间队长魏琛也找他谈过一次话,言辞之间劝喻文州放弃,因为他即使留了下来,以他这个月长进微弱的手速来看,他不具备一个职业选手应有的基本素质。

 

但喻文州坚持要留下来。见他态度坚持,魏琛也不能多说什么,于是喻文州就以最后一名的成绩成为第二轮的预备学员。

 

此时炎夏已经接近尾声。一天午休,喻文州独自在蓝雨的户外绿地吃着自己顺手做的午餐,眼前放着他黑色的硬皮笔记本,上面记录着这种各样有关荣耀的信息。他嚼着嘴里的海鲜炒饭,看着自己自从进步到180以后再无寸进的手速,忽然想到自己如果再也不会进步了该怎么办。

 

喻文州被自己的想法愣在哪里。他仿佛想不开一样把饭无休无止地在嘴里碾着,却再也想不到一点法子。

 

“咦,吊车尾你怎么一个人啊?那个四眼天鸡呢?”

 

黄少天正好出现在喻文州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大树下的喻文州,手里还拿着一罐冰饮料,显然是要回到训练室。

 

“阿东他去补习了,”喻文州站起身回答道。“家里给他安排了课。”

 

黄少天随口“哦”了一声,估计一开始也就是心血来潮和他讲话。他对喻文州说道:“下午团队赛轮到我对你们,好好小心,别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然后就揣着冰饮料哼哼着进了大楼。

 

喻文州看着愈发遥远的黄少天的背影,神色有些微微的恍惚。自从他被黄少天打爆以后,每当他看着黄少天,眼前仿佛总会看到那股黑暗无人的大海,而自己就是在海里的那一个。

 

喻文州蹲下收拾好饭盒,缓缓地站了起来,把笔记本独自抱在怀里。

 

如今他无人看好,无人在意,无人相信,他仿佛在黑暗无边的海里独自游泳。没有硝烟,没有灯塔,没有回应,只有自己不断地拨开如墨的海水,知道自己还在前行。

 

他嘴角扬起一个没有温度的笑,然后朝阳光里走去。

 

下午的5对5团队赛,喻文州的小组对抗黄少天的小组。团队赛本应该是喻文州擅长领导的环节,但学员们间很少有真正能理解他战术思维的人,更重要的是大家都不信任一个吊车尾说的话,发挥的作用寥寥无几。这一场对黄少天,喻文州提的针对黄少天的建议依然没有得到临时队长的采纳,结果被对方惨败,打了个5比0。

 

比赛结束后训练室已到傍晚。黄少天一组的成员已经嘻嘻哈哈地离开,只留下输掉的一组品尝着失败的滋味。黏腻的空气弥漫在昏黄的窗边,忽然,一个孩子暴起吼道:“都怪你!拖油瓶!”

 

其他几个人的目光也朝喻文州看去,他们的眼神无一不是愤怒的。喻文州沉默着,最终抬起头,说道:“抱歉,是我的实力拖累了大家。”

 

但他接着站了起来,语气平静:“可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今天对方针对我进攻的次数很多,但是我们也因此有至少三次的机会进行防守反击,但是我们并没有把握好。否则,我想我们至少可以在混战中取到对方一到两个人头……”

 

这时喻文州只觉得脸上一凉,一杯凉水防不猝防地朝他袭来。他后退了两步,但水还是溅了上来,失去理智的声音嗡嗡地钻进他的耳朵里:“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给我从训练营里滚出去!”

 

喻文州居然在这个时候哼地笑了一声。他睁开眼睛,仰着头,滴落着湿淋淋的头发和对面的那个泼水的孩子对峙着。他再也没有开口,只是毫不退缩地看着对方,一步不退。看着对方亮得可怕的眼睛,和嘴角略带讽刺的笑意,那个泼水的少年竟然觉得在对方目光的逼视之下凉了几分,水杯被僵在那里。其他几个少年却有点惊慌,呆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忽然,门口一亮,冲进一道影子:“田宇!你们在做什么!”

 

喻文州对来者不闻不问,但泼水的田宇却有些惊慌地望过头去,看到刚刚离开的黄少天正站在门口。

 

黄少天基本上立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眯起眼睛,高高地把手臂举到脑后:“输了就欺负比自己弱的人,田宇你好了不起啊!你以为你今天打得很好吗?今天你们打到5比0可不光是因为吊车尾的原因,你自己没有抓住机会反击才是最重要的!”

 

他继续望着田宇,目光炯炯:“而且你让别人滚,你凭什么让对方滚,你以为你是魏老大还是方世镜啊,他再怎么吊车尾他也是我们蓝雨训练营的一份子,倒是你,有点脾气就撒气,我看你才应该滚出蓝雨!”他见对方的脸涨成了紫红色,说道:“不服气呀,不服气你就来和我PKPKPK啊,你赢得过我吗,我告诉你,魏老大说了,这个训练营最后能走出去的也只有两三个人,在我眼里你和喻文州不过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而已,你们是没有区别的!你要是连方锐这家伙都打不过,就别想出训练营了,到时候你和喻文州这个家伙,结局也没什么区别嘛。”

 

“砰”地一声,田宇把水杯望地上一扔,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其他几个学员见状也纷纷受惊一样地跑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喻文州还站在那里了。看着那些个冲出去的人影,黄少天不屑地切了一声,然后他回过头,却看见喻文州已经走回桌前,拿出手帕擦干净脸,一边手边不停,在保存上一场比赛的录像,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黄少天忍不住走过去,说道:“你……”

 

却不想喻文州已经拿起笔记本和优盘站了起来,对黄少天说:“我先走了。再见。”

 

黄少天本来想问问喻文州心情怎么样,结果见他如此平淡连一句谢都不说,顿时也有点小生气,他指着喻文州说道:“你!你你你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听说你是私立高中的高材生吗?老这么在这里被人虐不受气呀!换了我早就自己退出了!”

 

喻文州停住了。这次却是仿佛好脾气地笑了笑。

 

“我的事,黄少不用挂在心上。我留下来,当然是因为,我觉得我能做到。”

 

黄少天仿佛是有些呆住了。他难得有些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说道:“你疯了吧你。不要以为这里是什么百科知识赛场,这里是荣耀,你不可能的。”

 

喻文州步履缓慢地走到门口。他转过头,对黄少天说:“可不可能,要最后才知道。”

 

黄少天呆呆地望着喻文州消失的门口。心想,这吊车尾的难不成还真觉得自己能成功?

 

但黄少天不知道的是,喻文州最后的那句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觉得我能做到。

 

他在无尽的深海中,重复着。

 

 

夏去秋来。11月,G市终于染上了短暂到俏丽的秋意,金色的银杏在蓝雨的花园里款款飘落。转眼,喻文州来到蓝雨训练营已经有了近半年的时间。他依旧没有被淘汰出去,平时上课,周末练习,以末流的实力,不堪的手速,存在于蓝雨训练营之中。

 

一轮一轮的淘汰中,蓝雨最后产生了13名预备队员,他们之中将会诞生蓝雨的未来。喻文州是自然是那个永远的最后一名,他几乎是费了别人好几倍的功夫走到这里,许多人都不忍心他再这样朝着一条死路前进,中间有不计其数的人劝过他离开,甚至连魏琛都好心地劝退过喻文州多次,但他始终坚持。

 

 

“文州啊,我要走了。”

 

在蓝雨的那颗银杏树下,吕东东对喻文州说道。

 

吕东东没能最后留下来。他自从开学后,和喻文州两个人的成绩直线下降,又因为被家人阻止,他来蓝雨训练营的次数越来越少。

 

“对不起!”吕东东深深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其实我是因为自己最后撑不下去了。文州,或许你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但我觉得我没有希望。我知道,和黄少天相比,和方锐相比,我就像萤火比之日月,根本是不可能的。”

 

喻文州望着吕东东,神情黯然。吕东东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李煜明那个家伙总是在吹他那个b市的表哥,说他成绩又好,荣耀还玩得好,我不信!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完美的人!就算真的有那么完美的人,那个人也不会是我。荣耀和升学,我只能选择一个。我,”他低下了声音,仰望着远处蓝雨闪闪发光的标志。喻文州看着吕东东,看着他在强烈的天光下注视着那两个大字,眯着眼睛,仿佛要留下泪水。

 

他终究开始低下头来。“文州,我抓不住它了。我要走了。”

 

吕东东离开训练营的那一刻,终究还是落泪了。他走的时候,已经是12月,新年将至的时候。那天训练营结束了今年的最后一场训练,喻文州他远远望着好友潸然离开的背影,想吕东东离开的时候是充满泪水的,而自己离开的时候,至少要笑着才好。

 

他蓦地清醒过来。自己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想到了要离开?

 

他又回想起吕东东离开时对他说的话。他说,文州,我知道你已经很优秀了。但是,这里可能真的不适合我们。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们都需要为我们自己的未来负责。我下学期就要去法国留学了,你想来的话,随时找我。

 

“喂!吊车尾的!”他的肩膀忽然被猛拍一下。他回过头,看到黄少天在叫他。

 

“魏老大叫你去队长室找他!”

 

喻文州点点头,知道又是一月一度的劝退会了。他拖着仿佛居于深海的沉重的步子走向队长室,忽然觉得,朋友也好,同期也好,长辈也好,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离开。

 

除了他自己。只有他自己,对着看不见光亮的深海往前游,说自己一定能到达彼岸。

 

但这一刻,喻文州第一次觉得开始有点累了。他望着队长办公室灿然的门牌,眼前却尽是无穷无尽的沉寂深海,比他此刻的瞳孔还要漆黑。

 

我真的,在前行吗?

 

在第五次劝退会结束以后,喻文州还是选择了留下。

 

他的坚持近乎要成为一种笑柄般的执拗。可又没有人笑得出来。他从队长室的门出来,觉得自己平静得近乎可怕。

 

那一晚,十六岁的喻文州彻夜无眠。他想,已经没有任何人相信他了。

 

可是,如果连自己都放弃的话,岂不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再赌一把。喻文州对自己说。如果自己18岁之前还来不及出道,他那个时候再去复读也好,怎么也好。

 

如果手速真的已经无法前进了该怎么办。是调整节奏,还是更改技能……

 

喻文州近乎是枯坐了一个晚上。他从天黑想到天亮,脑子一堆想法混混沌沌,敲击又融合着。笔记本上却迟迟是一片空白。他仿佛一个无人提醒的人,懵懵懂懂地错过了时间线,刚刚意识到天已经快亮了。

 

喻文州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的天空。此时天空迷蒙,亮光未明。忽然,他仿佛看到天际有一样细微的光芒在朝他眨眼睛。那道光芒越来越亮,却不刺眼,在四周撒下柔和的痕迹。

 

在无人的情况下,喻文州忽然站了起来。他打开窗户,贴着窗前,看到那颗星星的四周开始唤起般地舒展,披上金光,照耀到整片大地。

 

是了。喻文州想起,这一定是启明星。那颗唤起黑夜,照亮希望和光芒的星星。他沉醉地望着那颗闪闪动人的星星,仿佛那是全世界唯一能够明白他的人,哪怕那只是一片遥不可及的缥缈光芒。

 

结果,当天喻文州收到了一条信息。

 

全队通知。新年2月4日蓝雨对微草客场,地点H市,邀请所有预备训练营成员一起观战参加。


3

那是喻文州第一次去看G市以外的比赛。其实喻文州回想起来,当时为什么非得千里迢迢去看那场普通的常规赛,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很确定的是,他的人生,如果没有那次去H市的经历,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吕东东走后,喻文州只和方锐交好一些。但如今的他,在别人眼里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和学员们关系都算尚可。特别是黄少天,自从他明确和黄少天表示不会放弃冲击职业时,黄少天就仿佛是要观察他似的,时常要冲他多说两句,虽然大多数是满不在乎和不服气就是了。

 

这一次,喻文州就和黄少天坐在一起观看比赛。现场比赛果然气氛非凡,尤其是嘉世对百花这样的强强对决,喻文州和黄少天立即被吸引了进去。如今喻文州的战术眼光已经今非昔比,当黄少天因为嘉世的侧翼迂回而连连抱怨时,他却眼前一亮,读出了叶秋的战术布置。

 

“这是战术。”喻文州向一旁的黄少天解释道。

 

“不要说的你好像很懂一样。“黄少天却对此嗤之以鼻。然而很快嘉世就如喻文州所料,故意示弱后一波突袭,立即破局反客为主。可喻文州没想到的是,叶秋的强势攻击下落花狼藉居然被一波打死,这已经远超过他对战术的预计。

 

当所有人都在被比赛结果震撼的时候,喻文州思考良久,还是在自己的硬皮笔记本上写下了这样两行字:叶秋。一叶之秋。

 

说到底这一切精彩的爆发恐怕都是因为叶秋……或许也只有他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这是喻文州最后下的结论。

 

但黄少天却看着喻文州笔记本上的两行字,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喻文州刚打算再次解释,后方忽然传来了一道十分年轻的声音。

 

“你以为只有他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喻文州一惊。他缓缓转过头去。不够明亮的灯光中,喻文州看到一个少年站在他的后排,背脊挺拔。


后排的少年见他回头,目光立即移到了他的脸上。喻文州注意到他有着一双清澈翠绿的眼睛,微微有些大小不一,此刻注视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那一刻,明明四周的光很昏暗,但喻文州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发着光,他望着这星繁皎洁的少年,竟然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一旁的黄少天立即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总算将目光从喻文州身上片刻挪开。他答道:“微草,王杰希。”

 

到了这一刻,一向以头脑为傲的喻文州才整理出了一个事实性的结论。


那个叫做王杰希的少年,仿佛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喻文州忽然在那瞬间充满了勇气。他抛弃了那些数不清的忐忑与思量,如伸出阴冷的海面般伸出右手。他向那双星空般的双眸说道:“蓝雨,喻文州。”

 

王杰希的手几乎是立即伸了过来,和喻文州的握在一起。他的手骨节分明,指尖微凉,但温度却递了过来。喻文州握着他的手,仿佛一个深海中的人呼吸到了久未蒙面的空气。

 

松开王杰希的手,喻文州吸了一口气,才貌似轻松地随意说道:“你不认为这种程度,很大原因是因为叶秋的个人水平和一叶之秋的角色强力?”

 

“当然是因为如此。”王杰希答道。

 

这一刻喻文州彻底确认了真相。如果说之前还有一点点怀疑,那么现在王杰希的回答已经完全明了——他喻文州写下的,蓝雨中没有人愿意也没有人看得懂的,沉于深海之下的想法,王杰希读懂了。

 

喻文州望着王杰希,仿佛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了全身。

 

而王杰希接下来的表现更令喻文州感到意外。他们讨论到百花应该如何应对叶秋破局,王杰希以自己的职业魔道学者来解,并示意喻文州把他的本子递过去。喻文州看他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本子和笔拿过去圈圈图图地画火柴人,目光认真,居然觉得有点想笑出声,但他还是更在意王杰希此刻的想法。


王杰希画完以后和开始向喻文州展开解释,他天马行空的风格令喻文州万分惊异,他再次意识到,这个比他稍大一些的男孩绝不普通。而此时的黄少天还有些一头雾水,直到后面才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才得以顺利加入了讨论。到最后,王杰希终于才发现了黄少天这个蓝雨未来之星的非凡之处,两人最终约定场上相见。


忽然,王杰希看向喻文州,问道:“你呢?”

 

如今的喻文州回想起来,王杰希大概是第一个相信他会成功的人。而对当时的他而言,这句关心如同一颗孤暗黑夜的启明星,点亮了深海之中的第一片光明。

 

喻文州从寒冷无边海底抬起头。而那句来自另一个少年的肯定和期待,忽然累积成了一叠高塔,旋转着,灿烂着,如同已经伫立已久,等待已久的光芒。

 

他以为他快要沉下去了。他以为自己很坚强。


但他在那一刻才知道,他只是想要一份相信。一份能点亮内心的,带他前进的星光。

 

喻文州望向眼前的两位少年。这一次,他的心情已经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叶秋不是死人,嘉世也不是只有一个叶秋,你们确定,你们的应对可以就此压制住叶秋,破开这个局面吗?”他平静地说。

 

被喻文州的话点醒,王杰希和黄少天顿时哑口无言。望着面前微微蹙眉的微草少年,喻文州只觉得内心深灰的大海第一次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波粼。

 

世上有的事一旦发生,你就会对对方产生难以磨灭的印象。而王杰希的出现就是这样一回事。

 

“所以我想,我还没有准备好。“他轻轻合上笔记本。

 

等我。他内心说。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再次相见。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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